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诡眼看诗词之枫桥夜泊
1、唐皇遗咒 封桥。
桥长十七米,像人生一样起起伏伏。
过了桥,右拐,有一条长长窄窄的胡同。
它拐了七八个弯儿,最后却是死路一条。
它的名字就叫死胡同。
死胡同很静,像死了一样。
白墙,黑瓦,褪色的春联,缺乏色彩,缺乏生气。
容渔去做家访。
她是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。
前天,她给孩子们讲《枫桥夜泊》。
讲解,背诵,默写。
那首诗的最后一个字是“船”,“船”字的最后一笔是横。
有一个孩子不写最后一横,“船”字张着口,看上去有点怪。
那个孩子叫夏川川,十岁,性格内向,总是独来独往。
容渔问他为什么不写最后一横。
他低着头,小声地嘀咕了一句。
容渔没听明白,又问了一遍。
他抬起头,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,眼神里有一丝惊恐。
他盯着容渔,一字一顿地说:“唐,皇,遗,咒。
” 容渔不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,又问他。
他低下头,再也不开口了。
容渔决定找机会和他的家长聊聊。
这一天是2015年11月22日,周日,小雪,天气有点冷。
容渔给夏天无打了个电话,确认了地址。
死胡同83号。
夏天无是夏川川的爸爸。
容渔挨家挨户地找。
她的眼睛很大,留着一头长发。
她是这样一个女孩:柔弱,多愁善感,善良。
她经常哭鼻子。
她的哭通常与物质无关,或许是因为一首歌,或许是因为一段回忆,或许是因为一部电影。
天阴得很圆满,可能要下雪。
胡同里没有一个人,如同坟墓一般寂静,全世界只有容渔的脚步声:“嚓,嚓,嚓,嚓,嚓,嚓……” 容渔拐了个弯儿,看见了一块石碑。
它很老了,缺了一个角,孤独地躺在角落里,与垃圾为伍。
它的身上刻了一首诗,是《枫桥夜泊》,字迹端正刚劲。
容渔过去看了看,石碑上的船字没有最后一横,张着口。
她怔忡了一阵子,继续走。
她不知道,因为这块石碑,死过五个人。
大片的雪花飘下来,掉在地上,无声无息。
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了一些。
走着走着,容渔的手机响了,是夏天无发来的短信:离那块石碑远点。
容渔敏感地回头看了看,那块石碑静静地躺在垃圾堆里,一动不动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忽然觉得刚才它在摩拳擦掌,准备去干点什么,在她回头的一刹那,它恢复了死状。
她吓了一跳,小跑起来。
死胡同里还是没有一个人,只有雪在飘,她在跑。
她找到了死胡同83号。
那是一个老旧的院子,院墙不高,墙头上长着乱蓬蓬的杂草,黑色的大门虚掩着,可以看见院子里种着竹子,还有一口水缸。
容渔走了进去。
院子里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雪,雪地上没有脚印。
堂屋的门开着,里面没亮灯,光线暗淡。
站在堂屋门口,容渔试探着说:“你好。
” “请进。
”停了两秒钟,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,很轻,很飘。
容渔进了屋。
屋子里没生炉子,很冷。
几秒钟以后,容渔的眼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,看见屋子里有几件样式拙朴的旧家具,墙上挂着一幅工笔仕女画。
一个男人坐在幽暗的角落里,一动不动。
容渔看不清他的五官,只是觉得他的脸很白。
容渔说:“我叫容渔,是夏川川的语文老师。
” “我是夏天无,是夏川川的爸爸。
”那个男人说。
“夏川川去哪儿了?” “出去玩儿了。
” 容渔觉得有些别扭。
她坐在光线明亮的门口,看不清对方的五官,对方坐在幽暗的角落里,把她看得一清二楚。
如果说容渔是一个正常人,那么,对方就是一个隐身人。
“你坐在角落里干什么?”她小心地问。
夏天无说:“我感冒了,不敢离你太近,怕传染给你。
” “其实,我也感冒了。
”容渔的心踏实了一些。
夏天无站起身,去了厨房。
过了一阵子,他端着一杯热水走出来,轻轻地放到容渔面前,又退了回去。
容渔快速地扫了他一眼。
那是一张消瘦的脸,肤色苍白,五官秀气,少了一些阳刚之气,多了一些让人怜悯的东西,可能是寂寞,可能是落魄。
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,是姜糖水。
她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。
她说:“那天在课堂上……” “夏川川都告诉我了。
”夏天无说。
“他为什么不写最后一横?” “我告诉过他,不能把那首诗的最后一个字写完。
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在你眼里,那只是一横。
在我眼里,那是横祸。
” “我还是不明白。
” 沉默了一会儿,夏天无说:“你看见那块石碑了吗?” “看见了。
” “你知道它的故事吗?” “不知道。
” 夏天无讲了一个故事。
确切地说,是一声萦绕千年的恶毒怨咒。
唐朝。
天宝十四年,安史之乱爆发,众多文士纷纷南下避乱,其中也包括张继。
一个清冷的秋夜,在苏州城外的枫桥,张继写下了《枫桥夜泊》,一首意境清远的七言绝句。
传说,唐武宗酷爱这首诗。
他让人把这首诗刻在石碑上,埋进了他的坟墓。
他还留下了恶毒的诅咒:若有后人擅自把《枫桥夜泊》刻在石碑上,必遭天谴,万劫不复。
他是天子。
他说了算。
也有人不信邪。
他们的下场都很惨。
夏天无的父亲也喜欢《枫桥夜泊》这首诗,同时也是一个不信邪的人。
他买了一块石头,打算把《枫桥夜泊》刻上去。
最后一笔还没刻,他突发脑溢血,成了植物人。
那些年,他成天张着口,一动不动。
去年,他死了。
容渔听得浑身发冷。
夏天无说:“那块石碑让我扔到了垃圾堆里,一直没有人把它捡走。
它不吉利。
” 夏天天说:“那是要命的一横。
” 夏天天说:“我给儿子起的名字里,全是竖。
” 容渔起身告辞。
夏天无把她送出了大门口。
她没回头。
她感到,他一直在背后看着她。
她的脊梁上布满了他的眼睛。
雪更大了。
2、梦 夜里,容渔做了一个怪梦。
她梦见有个东西在追她。
那东西的脑袋是方形的,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,张着大口,舌头一尺多长。
天地间只有容渔一个人,不停地跑,不停地跑。
她始终无法甩掉那个东西。
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: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
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
” 它把她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。
它怪腔怪调地说:“张着口,舌头回不去呀……” 容渔一下子惊醒过来。
卧室里黑糊糊的,没有一丁点声音。
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,凌晨一点十五分。
她躺下去,回想刚才那个怪梦,觉得那似乎是老天给她的某种提示。
她用被子裹紧了身体。
她今年二十三岁了,还没有男朋友。
一个人,一间宿舍,一个世界。
她的家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,山清水秀,鸟语花香。
她的爸爸是个杀人犯,十年前被枪毙了。
那一年,她刚上初中。
她的家距离学校很近。
放学后,她在学校门口买一些零食,跳跳糖或者小包的话梅,一边走一边吃,把青春洒了一路。
她的身体刚刚开始发育,有一种青涩的美。
两个坏小子拦住她,说一些脏话。
她跑回家,心跳了一夜。
过了两天,那两个坏小子又拦住了她。
这一次,他们把她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,对她动手动脚,持续了大约十分钟。
她哭着跑回家,告诉了爸爸。
爸爸顿时火冒三丈。
他冲出去,打听到那两个坏小子的住址,找上门,让他们的家长给个说法。
他们的家长不管不问,而且出言不逊。
他们还说,他们的孩子不满十四周岁,法律都管不了。
爸爸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,他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:“你们不管,有人替你们管。
” 三天之后,那两个坏小子死在网吧后面的小巷子里。
爸爸被抓走的那天,下雪了。
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缩在床上,抱着膝盖,怯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起。
爸爸回头看了她一眼,说了一句话:“好好活着。
” 她的天塌了。
她十分想念爸爸。
妈妈是一个严厉的人,习惯掌管一切,包括他们父女。
和妈妈比起来,爸爸就像个大孩子,天天陪她玩。
她想要蝴蝶,爸爸就去抓。
她想要变成白雪公主,爸爸就假装成小矮人,蹲在地上用七种口音说话。
她想要葫芦娃,爸爸就在阳台上种了一棵葫芦,还把结出的小葫芦染成不同的颜色,陪着她等待它们变身。
在她心里,爸爸无所不能,就算是她被妖怪抓走了,爸爸也能轻松地把她救回来。
七岁那年,她向爸爸求婚了。
爸爸答应了她。
不过,他提出了一个要求:她要先长得比妈妈高。
妈妈身高162厘米。
从那以后,162这个数字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,少一点,他们是父女,多一点,他们是情人。
她每天都量身高,可是,总是不长。
爸爸被枪毙那天,她量了量身高,还差16厘米。
现在,她身高165厘米,可是,爸爸却不在了。
他失约了。
夜更深了。
容渔睡不着,戴上耳机,听古筝曲《渔舟唱晚》。
那是爸爸最喜欢的一首曲子。
容渔的名字由此而来。
有那么一刻,容渔忽然想起了夏天无。
夏天无说,那一横在他眼里是横祸,因此,他给儿子起的名字里,全是竖。
可是,他的名字里满是横祸。
容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夏天无,也许只是无意识地随便想了一下,可是,接下来她的心神就不再踏实,说不清为什么。
她用被子蒙住了脑袋,继续听音乐。
不过,那些跳跃的音符已经不能再进入她的大脑,变成了一个个方块字: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
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…… 那首诗里也有一个渔字。
冥冥之中总有某些巧合让人心神不宁。
容渔干脆坐起来,看着窗外。
窗外没有人,只有她的影子映在玻璃上,像诅咒一样诡秘。
门里门外
唯一的听众 段小颖有着一双可爱的眼睛,一笑,这双眼睛就会变成半月的形状,非常的迷人。
我就喜欢看她的这双眼睛,所以,每到星期天的夜里,我都会去学校外的酒吧,听段小颖唱歌。
段小颖年龄和我差不多,不过,她选择了另一条道路,那就是唱歌。
在这间酒吧里,曾经走出过一两个歌星,所以,怀着歌唱梦想的段小颖,每个星期天的晚上,都会抱上吉他,坐在聚光灯的中央,深情地歌唱。
又是一个星期天的夜晚到来了,那天晚上,天上没有月亮,我独自一人来到了那间酒吧的门口,却发现酒吧的门紧闭着。
难道酒吧今天不营业?看来,今天我见不到段小颖了。
想到这里,我失望地叹了口气,刚要转身,可就在这时,酒吧里忽然传出了歌声。
那是段小颖的歌声,虽然优美,但却带着淡淡的忧伤。
我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,思考了一下,轻轻推了一下酒吧的门。
酒吧里的灯没有打开,很暗,但台上的聚光灯却是开着的,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,哀伤地唱着歌。
除了段小颖,酒吧里没有别人。
那个时候,如果我仔细想想的话,就能想到事情很不对劲儿,不过,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台上的段小颖给吸引了。66